fine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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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冰魄神针
白衣夫人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左手轻轻一抬,扶着绿衣小婢肩头,娇柔的 道:「走,咱们到里头去。」
两人款步登上石级,迎面就是大殿了,这时却有一个人当门而立,拱手道: 「夫人请留步。」这当门而立的正是黑衣人,他头戴一顶黑色毡帽,帽檐压得很 低,所能看到的只是下半个面孔,但经灯光一照,可以看到他脸色相当白净,年 纪不会太大。
白衣夫人嫣然一笑,果然停下步来,一双秋水般眼神望着黑衣人,徐徐道: 「我替你解了围,你连谢谢我都没谢一声,怎么还不让我进去呢?」
黑衣人道:「那是他们得罪了夫人,夫人并不是为在下解围来的。至于在下 请夫人留步,并不是不让夫人进去,因为这间庙宇很小,里面躺着一个身负重伤 的人,一来惊吵不得,二来他……敞胸露体,也亵渎夫人……」
「不要紧……」白衣夫人朝他微微一笑,说道:「既然有人身负重伤,他是 你朋友,对不?我身边有起死回生的治伤灵丹,最重的伤,保管你药到伤愈,你 是不是肯信任我?」
黑衣人正因自己身边只有止血的刀剑药,但阮天华的伤势很重,并非仅是刀 剑药止住了血就能痊愈,感到无计可施,闻言不觉喜道:「夫人真能把他治好, 在下感激不尽,怎么会信不过你?」
脚下后退几步,说道:「夫人请进。」
白衣夫人看着他后退的身形,红菱似的嘴角不觉微含笑意,一手扶着绿衣小 婢肩头,俏生生跨进门槛,目光一抬,看到躺在长桌上的阮天华,问道:「他伤 在胸口么?」
黑衣人应了一声:「是。」
白衣夫人又道:「他一直昏迷不醒么?」
黑衣人道:「方才已经清醒过来,大概睡熟了。」
白衣夫人道:「翠羽,你把灯提高些,让我看看他的伤口。」
翠羽走进长桌,把左手纱灯提高,照着阮天华。白衣夫人目光一注,口中发 出一声轻咦,说道:「会是九阴爪所伤。」接着回头朝黑衣人道:「你给他敷的 是止血生肌散?」黑衣人点点头。
白衣夫人轻唉了一声道:「你差点害了他。」
黑衣人听得心里有点不服气,说道:「方才他流血不止,在下给他敷了止血 散之后,血总算止住了,只是他内伤不轻,在下身边没有治伤丹药,夫人是否看 出那里不对了?」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小妹子,你以为他是被普通手爪所抓伤的么?」
她这声「小妹子」,叫得黑衣人身躯一颤,一张脸登时胀得通红,半晌说不 出话来。
白衣夫人朝她笑了笑道:「江湖上为了行路方便,女扮男装也是常有的事,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我看小妹子大概还是初出江湖。对不?」黑衣人不觉点了点 头。
白衣夫人道:「来,小妹子,你把毡帽摘下来,让我瞧瞧。」
黑衣人忸怩的道:「在夫人面前,我就变成了丑丫头啦。」
「小妹子,你让大姐我看看有什么要紧?」白衣夫人含笑道:「来你把毡帽 拿下来。」伸手替黑衣人摘下毡帽。黑衣人顿时披下一头秀发来,也呈现出一张 红馥馥的粉脸,新月般的眉毛,黑白分明的风眼,和樱桃般的小嘴,非但不丑, 还是一个十分娇美的姑娘。
白衣夫人笑吟吟的道:「谁说你丑了?这样又娇又美的模样,我见犹怜,小 妹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黑衣人又羞涩的道:「我叫于立雪,十八岁。」
「十八岁。」白衣夫人轻轻吹了口气道:「你才是花信初开年龄,大姐已经 过去三十年了。」
听她话语,是五十左右的年龄了,但是但她看去不过三十许人。
她从身边取出一件东西,拉起于立雪纤纤玉手,塞到她掌心,笑道:「小妹 子,你戴上一顶毡帽,压低帽檐,只能在无星无月的夜晚,才不会被人瞧出来, 大姐送你一张面具,你戴上了,就是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即使老江湖也未必看 得出来。」
于立雪喜道:「大姐,真谢谢你。」
白衣夫人笑道:「这点小东西,有什么值得谢的?」
于立雪道:「大姐,他……」
「唔。」白衣夫人道:「咱们言归正传,大姐方才说过,他中的是九阴爪, 这是旁门阴功中最歹毒的爪功,练这种功夫的人,必须用新死的死人头颅作为练 功之用,每晚用五指抓骷髅头,要抓到九十九个头颅,最后能一下就把头颅抓碎 才算成功,同时五个指头上,也吸入了腐尸之毒,中人立毙,不过看他伤势,此 人九阴爪,不过四五成功力,尚未练成……」
于立雪听得神色大变,急急说道:「他……」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用急,先让我把话说完了,他右胸伤口不算太深,当 然幸亏偏了一点,还不致命,不过中了九阴爪没有死的人,救治之道:该先放出 毒血,然后内服祛毒疗伤丹药,才能给他止血,大概今晚天色太暗了,你看他流 血过多,立时给他敷上了止血生肌散,血虽止住但腐尸之毒未去,上面结了痂, 里面却被腐尸之毒蔓延,血肉正在灌脓腐烂,所以人也随着陷入昏迷之境。」
于立雪急道:「大姐,求求你,救救他……」
白衣夫人笑道:「我是说今晚要不是遇上我这位大姐,只怕晋天之下,也没 有几个人能救得了他,既然遇上我,大姐自然会救他的了。」
于立雪感激的道:「谢谢大姐。」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竟然会对他这么关心 起来?
白衣夫人伸手从怀中取出一颗核桃大的蜡丸,和一粒樱桃大小色如羊脂白玉 的东西,一并递给于立雪手中,说道:「这是治伤九转金丹,专治一切内外伤, 这是大雪山百年以上的雪莲子,功能解毒清心,不过要你把这两种药一起嚼烂, 哺入他口中,再用真气送入腹中,才能奏效。」
于立雪接过蜡丸和一颗入手清凉的雪莲子,听了白衣夫人这话,不由得粉脸 通红,为难的道:「这……这个……」
白衣夫人微笑道:「这有什么好为难的?救人咯,他不是你小妹子的……」 她不敢说出「情郎」这两个宇来,怕于立雪听了更加羞涩。
于立雪也没等她说完,一颗头摇得鼓浪似的,胀红着脸道:「我今晚才遇上 他的,看他伤得很重,才……替他……敷药的……」
白衣夫人听得一怔,她没想到他们今晚才认识,那是说两人一点情份也没有 的了?但也不对,方才自己说出中了九阴爪如何凶险,这小妹子连脸色都变了, 急得求自己救他,若是毫无一点情份,又怎么如此关心他的安危?她可是过来人 了,这一琢磨,心里登时明白过来,这位小妹子敢情是对他动了情。
她黛眉轻颦,故作沉吟道:「这就难了……要是……错过今晚,他的伤势愈 来愈恶化,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于立雪听了大是为难,自己该怎么法呢?总不能见死不救,但要是自己口对 口喂他,这不羞死人了?她胀红着脸,说道:「既然只有这个办法,我……总不 能见死不救……」
白衣夫人点头道:「小妹子本该如此,咱们行走江湖,那有见死不救之理, 救人就得从急,不岂能宥于世俗儿女之见?那就要快,不用再迟疑了。」
于立雪经她一鼓动,就一手捏碎蜡壳,打开纸包,里面是一颗朱衣药丸,连 同雪莲子一起纳入口中,和津嚼烂,缓缓走近桌前,蓦地一阵面红耳赤,心头小 鹿止不住狂跳,脚下也微见趋趄。
白衣夫人轻轻在她肩头拍着,柔声道:「小妹子,别害怕,救人要紧,你该 拿出勇气来,换了大姐,早就给他哺完了。」
于立雪看着阮天华双目紧闭,英俊的脸上隐似有一层黑气,一时下了决心, 毅然俯下头去,双手扶住阮天华面颊,紧闭双目,把樱唇凑上他嘴唇,再用舌尖 拨开牙关,把口中嚼烂了的药物口对口哺了过去,然后缓缓吸了口气,度入他口 中。
只听他肚内随着响起咕咕之声,心知药物已经送下,但自己口中还是满嘴药 味,再用舌头搅动了一下,把一口口水也哺了过去,才缓缓离开,直起身来,但 觉全身燥热,一张脸羞得象个大红缎子一般,幽道:「大姐,这样可以了吧?」
白衣夫人拍着她肩头,含笑道:「小妹子,做得好,再过一回,还要替他动 动手术……」
于立雪道:「还要喂他药吗?」
「不用了。」白衣夫人道:「等他药力行开,就得把他伤口结的痂挑去,剔 去腐肉,再上止血生肌的药,这事用不着你做,叫翠羽做就是了。」
于立雪由衷的道:「大姐,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你的话才好?」
白衣夫人笑道:「你不是叫我大姐吗,那就不用谢了。哦,他知不知道你是 女子?」
于立雪听她又提起他,不觉脸上一红,摇摇头道:「他不知道。」
「真有趣。」白衣夫人格的笑出声来,说道:「那你就该把面具戴上了,他 在药力行开之后,翠羽替他挑痂剔腐之时,就会痛醒过来,你要在旁安慰他,要 他忍耐一会,知道吗?」
「小妹知道。」于立雪点着头,取出面具,那是一张薄如蝉翼,只有手掌大 小,她不知如何戴法?
白衣夫人含笑道:「这张面具,还是从前一个很有名气的巧匠制的,大姐当 年行走江湖时戴的,戴上了神情逼真,和一般江湖上人戴的面具不知精巧多少, 你要戴之前,用手把它绷开,戴上之后,再用手掌在脸上轻轻贴匀,就会一点感 觉都没有。」
于立雪照着她说的,用双手绷开面具,覆到脸上,再用手掌分向两边脸颊贴 匀,虽然脸上多了一层东西,果然一点感觉也没有,一面说道:「现在我不知变 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白衣夫人从身边取出一个圆形皮套,递了过来,说道:「你自己去看吧。」
于立雪伸手接过,原来皮套之中是一面精致的小圆镜,她就着灯光,照镜一 看,不由为之一呆,镜中人,当然是自己了,但却是一张陌生而清俊的脸孔,生 得剑眉,星目。玉面朱唇,忍不住眨眨眼睛,朝镜中一笑,镜中人也朝自己眨眨 眼睛,笑了笑。这下可把于立雪喜得跳了起来,说道:「大姐,这面具真好。」
她忽然轻轻啊一声,望着白衣夫人说道:「大姐,你和小妹萍相逢,对我这 么好,小妹直到此时,还不知道大姐是谁呢?」
白衣夫人笑道:「这就是缘,我一见你就投缘,所以认了你这个小妹子。大 姐就是大姐咯,唔,我再送你十二支银针,行走江湖,你只要打出一支银针,人 家就会知道你是我的小妹子,就没人敢欺侮你了。」
说着果然伸手取出一个薄薄的皮夹,里面一排放着十二支银光闪闪的三寸长 细针,递给了于立雪,问道:「你会不会使针?」
于立雪喜于形色,说道:「我使的是倒刺蝎尾针,大姐,这叫什么针呢?」
白衣夫人道:「你会使针就好,不过我这银针手法与众不同,你多练习就会 使了。」
说着就把如何使针的手法,详细和她说了遍,但却没说出这是什么针来。于 立雪当时也没在意,因为她一心一意记忆着大姐教她的手法。
白衣夫人道:「好啦,快一盏茶的时光了,该替他换药了,翠羽,你把灯交 给小妹子,让她给你照着好了。」于立雪从翠羽手中接过纱灯。
翠羽从她身边绿鲨皮革囊中取出一把小巧银刀,一团棉花,和一个葫芦形的 瓷瓶,一起放到桌上,拿起袖管,走近桌边,她个子较为矮小,站着就不够高, 纵身跃起,侧身坐在桌沿上,拿起银刀,在阮天华右胸伤口结痂之处轻轻挑动, 把止血药结成的痂挑了起来。
于立雪一手举灯,替她照着,只见银刀挑处,血痂掀开,里面血肉模糊,一 片灰黑,果然已经溃烂,连流出来的血水都呈灰黑,一股令人欲呕的腐尸之气, 甚是难闻。
翠羽手法熟练,一面用银刀轻轻割去腐肉,一手就拿起棉花揩着血水,她手 法极快,逐渐把伤口腐肉刮去,血水也由灰黑脓水,由浓而淡,渐渐变成淡红血 水。
白衣夫人道:「好了,他在静养三天就会完全好了,翠羽,你把灯留下,我 们也该走了。」翠羽依言把纱灯插到一根抱柱上。白衣夫人又道:「小妹子,这 三天时间,你可以练练我教你的手法,要练纯熟了才能应用,大姐要走啦。」她 一手扶着翠羽肩头,俏生生往门外走去。
于立雪一直送到庙门口,忍不住眼圈一红,口中咽声叫道:「大姐恕小妹不 送了。」
白衣夫人回头笑道:「小妹子,过几天,我会打发翠羽来接你的,我们又可 以见面了。」人影渐渐远去。
于立雪直等看不见白衣夫人的影子,才回进大殿,只觉今晚的遭遇,似梦拟 幻,这位白衣大姐帮了自己的忙,但却不肯说出她是谁来,但只要看姓蒯的高大 汉子蒯飞鹏看到那面小旗,就脸无人色,跪地求饶,姓沙的自抉双目而去,可见 大姐一定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了。
哦,她说,她是什么人,就在银针上面,莫非针上刻了大姐的名号。于是从 怀中取出皮夹,打了开来,用手指拈起一支银针,走近灯下,凝足目力看去,这 银针比绣花针还细,通体飞着银光,那有什么字迹?
但这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拿针的大拇指和食指奇冷无比,简直冻得发麻, 原来这支银针竟然比冰冷上十倍还不止,心中暗暗惊异,急忙把针收好,忖道: 「不知这针是什么做的,竟有这般冷法,可惜姥姥不在这里,她老人家,定会知 道此针来历的了。」回头看去,阮天华睡得十分安祥,心头总算放了下来。
要知她究竟只是一个初出江湖的姑娘家,今晚最先是和阮天华比赛脚程,继 而动手,后来阮天华中了掌,她又抱着他找到山神庙来,替他敷上了药之后,不 久,姓蒯的,姓沙的又找上门来,以一敌二,连番激战,可说已是心力交瘁,白 衣夫人走后,没人和她说话,顿觉一阵疲倦袭上心来,要待去把灯熄了,倚柱坐 息一回,那知这一抬头,不禁又看得她大为惊凛。
方才白衣夫人交待翠羽把灯留下,翠羽就随手把灯挂到柱上,自己也并没留 意。这盏纱灯,制作考究,灯柄是一支小指粗的白藤漆上了金漆,但山神庙的两 根抱柱却是青石的,上面既没有铁钉,翠羽只是随手一插,就把白藤灯柄轻而易 举的插入石柱之中。翠羽不过是伺候白衣夫人的一个小环,却居然有这么惊人的 武功,小环已是如此,主人当然更不用说了。
姥姥还是时常夸奖自己已得本门真传,在江湖年轻的一辈中,绝不会逊过人 家,如今看来,自己却连白衣大姐手下一名小婢都不如还甚。这一想,不由把平 日的骄矜之气减少了许多,当下伸手一挥,熄去灯火,倚着石柱,在地上坐下, 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于立雪蓦地苏醒过来,揉揉眼睛,发现晨曦初升,已经浅浅的 照上石阶,她急忙一跃而起,轻手轻脚的走近长桌旁,只见阮天华双目紧闭,睡 得很熟,除了脸色稍见苍白。伤势似乎好了许多。殿外朝阳映在他清俊的脸上, 斜长的剑眉,挺直的鼻子,和棱角分明的嘴唇。
她想到昨晚自己嘴对嘴哺药的一幕,脸颊不禁一阵发赧,心头鹿撞,急忙移 开目光。忽然,她想起大姐昨晚说过,他伤口要三天才能完全长好,三天之内, 不可走动。这里是一座荒庙没有庙祝,自然也没有东西吃了,这三天如何办呢? 不如趁他还在熟睡之际,自己到山下附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山家,跟他们买些 吃的东西。
哦,不,他万一醒来,没看到人,就会翻身坐起来,或是下来走动,他伤口 还没长好,是一点也挣动不得的,不如等他醒来,告诉他,要他躺着别动,自己 再下山去。想到这里,就从怀中取出绿鲨皮制的小巧皮夹,两个指头拈着银针, 依照白衣大姐传给她的口诀、手法,对着神龛,练习起来。
她从小就练飞针,照说同样是一支针。应该一练就得心应手,那知白衣大姐 教她的手法,看来大同小异,但难就难在这小异之上,你要照她传的手法练习, 就是错误百出,无法取得准头。于立雪若非亲眼目观白衣大姐的本领,自己从小 练的飞针已经百发百中,谁会再去学人家的飞针手法?她如今却坚信白衣大姐传 给自己的手法,自己越是练不会,就越觉得手法神奇,更非苦练不可。
这样练了一回,看看差不多已是卯辰之交,阮天华才缓缓吁了口气,睁开眼 来。于立雪慌忙走了过去,喜道:「兄台醒了?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阮天华道:「好多了,兄台这番施救之恩,兄弟真是万难报答……」
于立雪道:「我给兄台上了刀创药,差点反害了兄台,昨晚替兄台祛药疗伤 的,却另有其人。」
阮天华奇道:「不是兄台?那是什么人呢?」
于立雪道:「昨晚经过说来话长,且待会再说不迟,兄台伤口须得三天才能 完全长好,这里只是一处无人的破庙,没有吃的东西,兄弟就是要等兄台醒了, 才下山去看看,向附近山家买些吃的东西来,兄台好好躺着养伤,兄弟走了。」 说完,急步往外就走。
阮天华心头极为感动,自己和他连初交都淡不上,他不但救了自己性命,还 如此照顾自己,这种古道热肠的人,求之今世,真是难得之至。
于立雪去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才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提着一个小铁锅兴匆匆 的走入,笑道:「还好,离山下不远,有几家农家,吃饭的问题总算解决了。」 他从竹篮中取出一包米来,用饭碗舀了两碗,倒入小锅中,转身走出,走到庙外 小溪中淘了米,就在殿前墙角架起两块石头,捡了许多树枝,升火煮饭,又返身 走入,在竹篮中取了四个鸡蛋,一起放入饭锅之中。
这样也忙了他顿饭工夫,才含笑走入,说道:「兄台腹中大概早就饿了,现 在快了,等饭煮好就可以吃了。」
阮天华感激的道:「教兄台如此忙法,兄弟真是过意不去。」
于立雪笑了笑道:「不要紧,兄弟自己也要吃的。」
阮天华道:「兄弟还没请教兄台大号,如何称呼?」
于立雪道:「兄弟于立雪,兄台呢?」
阮天华道:「原来是于兄,兄弟阮天华。」
于立雪问道:「范兄今年几岁了?」
阮天华道:「兄弟十九,于兄呢?」
于立雪脸上一热,说道:「兄弟十八。」
阮天华道:「于兄不但救了兄弟一命,还如此照顾,大恩不敢言谢,兄弟意 欲和于兄结为异性兄弟,不知于兄意下如何?」
于立雪眼中神彩闪动,喜道:「好啊,兄弟正有此意,阮兄大我一岁,我该 叫你大哥了。」
阮天华道:「愚兄那就不客气叫你贤弟了。」
「嗯。」于立雪口中轻嗯了一声,问道:「大哥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阮天华道:「我父亲,还有我四师叔。」
说到这里,于立雪忽然啊了一声道:「不好饭焦了。」她急匆匆掠出大殿, 鼻中已经闻到一股焦味,急忙把锅底柴火抽出,在地上弄熄,打开锅盖,还好, 只底下烧焦,但敢情水放得太多了些,这锅饭几乎和稀饭差不多。
她暗暗攒着眉,这是自己第一次烧饭,竟然烧了一锅饭不像饭,粥不像粥, 看来烧饭也是一门学问,并不简单。回身走入大殿,从竹篮中取出饭碗,出去装 了两碗饭走入,笑道:「小弟不会烧饭,烧成一锅厚粥,大哥将就吃吧。」
她把两碗饭,两支竹筷一起放到桌上,然后伸手扶着阮天华坐起,并把碗筷 递二过去,然后又把煮熟的鸡蛋剥了壳放到他碗中。
阮天华伸手接过,说道:「多谢贤弟,粥也好,饭也好,反正只要填饱肚子 就好了。」
于立雪又剥了一个蛋,放到自己碗中,一个坐在桌旁,一个站在桌旁吃了起 来,于立雪只吃了一碗,阮天华却连吃丁两碗。于立雪收过碗筷。拿去庙外溪边 洗了,收入竹篮之中。阮天华:「贤弟方才曾说昨晚之事,说来话长,现在可以 说了?」
于立雪道:「小弟扶大哥躺下来再说不迟。」
阮天华道:「愚兄刚吃了两碗饭,还是这样坐一会儿好,贤弟没地方坐,也 坐到桌上来吧?」
于立雪道:「不用,小弟坐在地上就好。」说着,果然席地坐下,一面就从 昨晚在林中用飞针击退假扮夏鸿晖的贼人,发现阮天华右胸被戳了五个血窟隆, 血流不止,自己替他上了刀创药,抱来此地。后来阮天华清醒过来,庙外就来了 两个贼人,一直说到白衣夫人惊退两人,要翠羽给阮天华刮去腐肉,上药之事, 详细说了一遍,只是没把哺他服药一节说出来。
接着问道:「大哥见多识广,知不知道这位白衣夫人的来历?」
阮天华沉吟道:「原来昨晚竟发生了这许多事,唔,这位白衣夫人取出来的 是翻天旗,那么她应该是冰魄妃子了,只是冰魄妃子少说也有五六十岁的人,怎 么会有这般年轻呢?」
于立雪道:「你说她是谁?冰魄妃子?我怎么没听人家说过?」
阮天华笑道:「那已是三四十年前的事,贤弟自然没听入说起过了,我也是 听父亲谈起过。冰魄妃子经常穿一身白衣,善用冰魄神针,打中人身六个时辰。 全身血脉僵冻……」
「啊。」于立雪惊呀道:「对了,白衣夫人还送了我十二支银针,她说我只 要打出一支银针,人家就不敢再欺侮我了,你看,这是不是冰魄神针,拿在手里 好冷。」随着话声,从身边取出一支精巧的绿鲨皮夹,站起身,递了过去。
阮天华接过皮夹,取出一支银针,只觉针身隐泛银光,入手奇冷如冰,这就 收入皮夹之中,说道:「愚兄没有见过冰魄神针,但此针入手奇寒,针身隐泛异 彩,想必是冰魄神针无疑,那么昨晚贤弟遇上的果然是冰魄妃子了。」
于立雪偏头问道:「她怎么会叫冰魄妃子的呢?」
阮天华笑道:「她是白衣天子的夫人,应该称她白衣皇后才是。」
「白衣天子?」于立雪越听越奇,问道:「白衣天子又是谁呢?」
阮天华道:「白衣天子,就是白衣天子咯,据说这人长年穿着一身白衣,仪 表俊逸,年事极轻,但武功却高不可测,自称是武林中的天子,翻天旗就是他的 标志,四十年前黑白两道只要看到翻天旗,莫不退避三舍,投人敢惹,冰魄妃子 就是他的妻子,不过那时他们也很少在江湖走动,后来这三十年来,没人再见到 过他们,认为他们已经偕隐名山,不再涉足扛湖了。」
于立雪听得极为神往,说道:「难怪白衣夫人不肯说出名号来,原来竟然有 这大的名头,小弟真是孤陋寡闻,当面失之交臂。」
阮天华笑道:「大概她看贤弟使的也是飞针,一时兴起,送了你十二支冰魄 神针,这已是旷世奇遇,哦,她送贤弟神针,一定也传了她使针的手法,你要好 好练习才行。」
于立雪喜孜孜地点点头道:「大哥料事如神,一下就给你猜着了,白衣夫人 说的,大哥伤口,要三天才能痊好,他要小弟趁这三天时间多加练习,小弟方才 练了一回,她传给我的手法,难练得很,小弟练来练去,就是练不准。」
阮天华笑了笑道:「这是冰魄妃子的独门绝技,如果一下就练得会,那就不 成其为独门绝技了。」
于立雪点头道:「我知道了冰魄神针的来历,自然要好好练了。哦,大哥, 你昨晚一路追着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天华道:「贤弟一身武功,并不在愚兄之下,你是到那里去的?唉,愚兄 这一负伤,没的耽误了贤弟的正事?」
「不要紧。」于立雪道:「小弟只是奉家祖母之命,找一个人来的。」
阮天华伤在九阴爪下,右胸被抓了五个血窟隆,如果不遇上冰魄妃于,没有 一颗雪莲子,和一粒治伤九转金丹,再由翠羽姑娘替他刮去厣肉,决不会好得这 么快,可能早就没有救了。冰魄妃子说他须要休息三天,才能复原,现在不过是 第二天,他已能下桌走动。
这时天色浙渐接近黄昏,于立雪蹲在殿前墙角上生火做饭,她如果在里面就 不会让阮天华下桌来的。两天来,都是于立雪在伺候着他,就是坐起来,她也一 定要用双手扶他。阮天华对这位萍水相逢,结为异姓兄弟的「贤弟」,感激在心 永铭五衷,真是无可形容。
他悄悄跨下长桌走了几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不由举手伸了个懒腰, 举步走出殿门,缓缓吸了口气,正待在阶下走去。于立雪回过头来,口中咦了一 声道:「大哥,你怎么出来了?你伤口还没完全好呢。」
阮天华笑道:「愚兄伤口早已好了,所以下来活动。」
于立雪起身急道:「是白衣大姐说的,大哥须要三天静养,才能复原……」
阮天华已经跨下石阶,走近她身边,潇洒一笑道:「冰魄妃子说的,只是一 般常情,愚兄真的完全好了,看你急成这个样子。」
于立雪看他含笑望着自己,不觉脸上一热,说道:「大哥就算完全好了,也 要多休息才是,你快进去,饭就好了。」
阮天华忍不住一下抓住了他的双手,感激的道:「贤弟这般关爱,愚兄真是 无以为报……」
于立雪从没有男人握过她的手,身躯不禁微微一震,好在戴了面具,别人看 不到她这时双颊已胀得通红,她不好缩回手去,只得笑了笑,说道:「你是我大 哥咯,兄弟侍奉大哥,也是应该的了。」
阮天华把她一双手握得更紧,激动的道:「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于立雪忙道:「大哥快放手,饭又要烧焦了。」阮天华果然放开了手。
于立雪一颗心还是跳得好猛,赶紧转过身,蹲下身子去拨弄着火,然后双手 端起饭锅,说道:「大哥,可以吃饭了,快进来了。」她走在前面,阮天华跟着 回进大殿,太阳落山了,天色就黑的很快,在殿外还不觉得,大殿里面就暗得多 了。
阮天华道:「愚兄来点灯。」
于立雪道:「不,大哥伤口初愈,手不要举得太高,会牵到伤口的。」
阮天华笑道:「贤弟真把愚兄当作了伤势还未痊愈。」
于立雪道:「本来嘛,大哥要明天才能复原呀。」她打着火种,点上了六角 宫灯中的竹蕊。说道:「这盏灯已经点了两个晚上,怎么油还没有用完呢。」
阮天华看了石柱上插着的宫灯一眼,只觉灯光柔和,十分明亮,笑道:「这 是冰魄妃子留下来的灯,两个晚上自然点不完了。」
于立雪问道:「为什么?」
阮天华道:「因为这是雪山宫灯,你没有看见灯光柔和,特别明亮么?」
「雪山宫灯?」于立雪也看了宫灯一眼,才道:「经大哥一说,这灯光果然 很明亮,雪山宫灯和一般灯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阮天华道:「因为它里面点的不是灯油,而是一块雪熊的脂,就是点上一个 月,也点不完,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最大的风,也吹不灭,只有用内功劲气才可 以把它熄去。」
于立雪道:「大哥好像什么都懂,这些我都没听人说过。」她随着话声,打 开锅盖,取了两个饭碗,装好了饭。因为只有一个锅子,烧了饭,就无法做莱, 于立雪就把山上打来的两只野鸽子,洗干净了,和饭煮在一起,这一装到碗中, 就香气扑鼻,令人馋涎欲滴。
阮天华道:「好香,贤弟,真有你的。」
于立雪取出一小包盐,放到地上,听他夸奖自己,心里一甜,笑得很得意。 说道:「小弟不会烧饭,只好凑合凑合了。」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很愉快,饭后,于立雪不让阮天华动手,收过碗筷,又 烧了一锅开水,笑道:「真可惜,如果有茶叶的话,我们可以一面品茗,一面谈 天了。」
阮天华笑道:「人贵知足,愚兄在重伤之余。得遇贤弟,这两天来,多蒙贤 弟照顾,能有水喝,已经很不错了。」说到这里,忽然朗笑一声道:「贤弟,愚 兄对这个使九阴爪的朋友,说来真是感激之至。」
于立雪故意问道:「人家打了你一记九阴爪,你还感激他作甚?」
阮天华大笑道:「愚兄若非被他打了一记九阴爪,伤重垂危,贤弟就不会出 手相救,愚兄和贤弟岂非失之交臂?人生一世,知己难求,愚兄虽然中了一记九 阴爪,得和贤弟结为兄弟,难道不该感激他吗?」
于立雪听得心头甜甜的,低头一笑,说道:「小弟有什么好?」
阮天华道:「不说贤弟是愚兄救命恩人,贤弟更是愚兄的第一知己。」
于立雪也道:「小弟心目中,大哥也是我第一知己……」
接着又道:「大哥,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呢?」
阮天华大笑道:「兄弟如手足,贤弟是我兄弟,大哥怎么忘记兄弟呢?」
于立雪幽幽的道:「有大哥这句话就好,小弟也不会忘记大哥的,一辈子都 不会忘记,纵然是海枯石烂……」
阮天华心中暗道:「这位于兄弟怎么会有儿女之态?」但继而一想,于兄弟 年纪较轻,涉世未深,这大概是真情流露吧。
于立雪话声出口,心头感到一阵羞涩,为了掩饰羞态,起身舀了一碗开水, 送到阮天华面前,说道:「大哥,你喝口水吧。」
「谢谢贤弟。」阮天华伸手接过,笑道:「贤弟方才还说可惜没有茶叶,不 然可以品茗谈天,现在我们不是一样喝水谈天吗?」
于立雪自己也舀了一碗,边喝边道:「古人说:『寒夜客来茶当酒。』我们 这是情深兄弟水当茶了。」好个兄弟情深水当茶,这句话改得好。
阮天华笑道:「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哈哈,我们今晚倒成了 论茗谈时了。」
于立雪笑吟吟的道:「大哥,这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情浓于茶,不也是 很好的诗吗?」
阮天华大笑道:「这么说,我们兄弟还是两位诗人……」话声未落,忽然停 住。
于立雪也及时警觉,一跃而起,倏地回过身去,喝道:「什么人?」原来在 两人说话之时,不知何时,已有两个身穿黑袍的人,悄无声息的走入。
这两人面情冷漠,目光炯炯的看了两人一眼,右首一个嘿嘿干笑道:「这两 人原来是酸丁。」
左首一个道:「好像还会两手呢。」
于立雪一手紧握鞭柄,叱道:「你们是什么人,还不出去?」
右首一个道:「出去?你叫谁出去?」
于立雪道:「自然是叫你们出去了。」
右首一个阴恻恻的道:「要出去的应该是你们。」
于立雪道:「我们为什么要出去?」
右首一个道:「因为咱们兄弟几个,要在这里歇脚。」
于立雪道:「就是因为我们兄弟在这里歇脚,所以要你们出去。」
接着只听门外又有一个人道:「要我们兄弟出去,呵呵,小子口气不小。」
另一个人接口道:「江湖上说这样话的人,真还不多了。」
「岂止不多?」第三个接口道:「简直已经没有了。」随着话声,又走进了 第三个。这五个黑袍人,虽然面貌各异,但神色冷漠,每人身上各有一股肃杀之 气。最后两人手中,还各自挟着一个人,只是这两人站在三个黑袍人后面,看不 清他们手中挟着的是什么人?
阮天华早已跟着于立雪一起站起,眼看对方共有五人之多,而且神情诡异。 一望知不是善良之辈,怕于立雪吃了亏,这就拱拱手道:「这里原是无人荒庙, 五位老哥要在这里歇脚,只管请便,和在下兄弟,既无过节,大家各不相扰就是 了。」
先前进来的左首一个冷然道:「不行,老子说过要你们出去,你们就得乖乖 的出去。」
于立雪也道:「你不用和他们多说,我要他们出去,他们就非出去不可。」
右首一个斜睨了于立雪一眼,嘿然道:「这小子狂得很,看来非教训教训他 不可了。」
于立雪怒声道:「你们要待怎的?」
阮天华道:「贤弟,大家都是出门人,何苦……」
于立雪道:「大哥,你只管坐下来休息,这五个人,小弟还投把他们放在眼 里呢。」
站在左首一个阴笑道:「小子,你找死。」左手一探,正待朝于立雪抓来。
突听后面一人喝道:「老三且慢。」
左首一人手爪已抓出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回头问道:「老大什么事?」
后面一人声音阴森,说道:「问问他们来历。」
右首那人一怔,嘿然道:「这两个小子还会有什么来历?好,问就问吧。」 他轻蔑的耸耸肩,问道:「喂,你们两个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
于立雪心中突然一动,莫非他们老大认出「雪山宫灯」来了?这一想,也故 意冷冷的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五个老小子师父叫什么名字,怎不先说出来听 听?」
左首那人脸色一沉,目射凶光,怒声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左手一扬,又作势欲抓。这时站在稍后的老大。已经挤到了前面。
于立雪也怒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不知是谁?难道你们瞎了狗眼不成?」
站到前面来的老大深沉目光盯注着钉在石柱上的六角宫灯,语气和缓的道: 「二位小兄弟莫非是从雪山来的?」
左首黑袍人有些不信,嘿然道:「老大认为这盏灯是雪山宫灯了?」他左手 一探,伸手就朝宫灯摘去。
于立雪现在证实了,沉哼道:「你不要命了。」左手扬处,一缕银线从她手 中激射而出。
左首黑袍人的左手乃是一只黝黑的铁手,铁手指还没触及宫灯,铁手背上已 经嗤的一声,钉上了一支雪亮银针,原来这五个黑袍人乃是铁手帮。铁手帮的人 左臂都装了一只纯钢铁手。装上铁手手臂要能运用灵活,当然必须和骨骼相连。
虽然手和臂已经不是原来血肉的手臂,但铁制的骨骼依然像笋头般和肩骨相 衔接,这种技巧,也只有铁手帮的人才能制作,五指运用和真手并无多大差别。 照说铁手系纯钢所制,细小银针能有多大劲力,绝对钉不上的,现在左首黑袍人 铁手背上,居然钉上了一支银针。
纵然银针上淬了剧毒,钉在铁手背上,对他也并无作用,因为铁手不是血肉 之躯,剧毒不会循着血液传入心脏,所以铁手帮的人,左手并不畏毒。但这回左 首黑袍人铁手背钉上一支银针,立时感到不对,左臂奇冷,立时传上了肩头,不 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噤,口中嘶了气道:「好冷。」
要知他这铁臂是和左肩骨骼相衔接的,冰魄针乃万年寒铁所铸,奇寒澈骨, 钉上手背,使他整倏铁臂都奇冷如冰,不,比冰还要冷上百倍,寒冷自然很快传 上肩头,冷入骨髓,焉得不全身发抖?
老大目光一见,吃惊道:「果然是冰魄神针。」一面急忙朝两人拱拱手道: 「在下兄弟不知两位少侠侠驾在此,以致多有冒犯,务请恕罪。」他前倨后恭, 自然是知道铁手帮区区江湖草莽,惹不起冰魄神针的主人。
于立雪心里暗暗得意,大姐这针,真还管用,一面冷冷的道:「现在要我们 出去?还是你们出去?」
老大神色恭敬,连连拱拱手道:「不敢,不敢,自然是在下兄弟出去了。」
接着忙不迭向后挥手道:「你们还不快出去?」
于立雪道:「慢点。」
老大要待转身后退,慌忙站住,抱拳道:「少侠还有什么吩咐?」
于立雪道:「要把针留下再走。」
老大连应,喝道:「老三,你把针起下来,奉还少侠。」左首黑袍人早已冷 得全身发抖,赶忙起下银针。
于立雪喝道:「丢到地上,绐我快滚。」左首黑袍人那敢违拗,把起下的银 针,依言丢到地上,转身就走,眨眼之间,五道人影去势如箭,已经走得没了影 子。
江湖上,任你一等一的穷凶极恶之人,只要遇上冰魄神针,没有不丧胆落魂 的,铁手帮五个黑袍人,都是老江湖,自然也不例外。
他们只当于立雪那声「慢点」,不知要如何处罚他们,结果于立雪只是要他 们把针留下,五个人总算宽下了心,于立雪这声滚,对他们可说是皇恩大赦,各 自脚下加紧,自然走得越快越好,五道人影去势如电,一路疾奔,连头也不敢稍 回。
阮天华养好伤之后,于立雪因为有事在身,急急赶回家去,所以与阮天华告 辞,两人虽然都有些不舍,但都有事在身,所以依依惜别。阮天华首先赶回听涛 山庄,结果阮禄告诉他,四师叔已经出门几天了,他也顾不上休息,准备立即上 路。
阮禄看他神色很急,陪着他朝外走出,一面说道:「马匹已在外面侍候,另 外小的也准备了两百两银子,钱袋就挂在马鞍上了。」
阮天华道:「用不着这许多银子。」
阮禄笑道:「出门一里不如家里,少庄主既然出门,多带一些总是好的。」 说话之时,已经跨出大门,只见阶前果然有一名小厮牵着两匹马在伺候,阮天华 走过去从小厮手中接过一匹青鬃马的缰绳,就翻身上马。
阮禄躬着身道:「少庄主路上小心,早些回来。」阮天华随手一抖缰绳,马 匹就希聿聿一声长鸣,放开四蹄奔了出去。他既不知道四师叔是往那里去的?他 只是凭着自己猜想一路驰来,因为没有目的,只是任由马匹循着大路奔行。
中午时光,赶到崇仁。这一路上毫无岔眼人物,心中不禁大为焦灼,看看天 色已近中午,就在城外临路的一处面摊松棚前面下马,把马匹拴好,走入松棚, 找了一张临路的桌旁坐下。临路的面摊多半兼卖酒莱,茶水,由一对老年夫妇所 经营。这时正当中午,食客都是些过路的贩夫走卒。敞开衣襟,翅起二郎腿,满 口粗话。只有阮天华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少年公子。
他刚一坐下,那花白头发的秃顶老头,赶紧倒了盅茶送上,巴结着陪笑道: 「公子爷要些什么?」
阮天华道:「老丈给我下一碗面来就好。」
秃顶老头道:「公子要卤肉面、鸡丝面、还是三鲜面?」
阮天华道:「我要清爽一点,还是鸡丝面吧。」
秃顶老头目光神光一闪,连连应「是」,忽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 「公子爷时间还早,你老吃完面,请到三山庙西首老槐村一户农家休息,到了那 里,自会有人招呼。」说完,匆匆走开。
阮天华从没出过门,他听了秃顶老头这几句话,心中暗想:莫非是四师叔留 下的话?要待问问清楚,只见老夫妇两人下面的下面,切卤莱,端茶,送酒,正 在忙得不可开交,只好待回再问。等了好一回工夫,秃顶老头才端着一碗鸡丝面 送上。
阮天华问道:「老丈,方才你说的……」
秃顶老头投待他说完,目光迅速左右打量了一眼,低声道:「公子爷去了就 会知道。」阮天华看他生似被人听到,心想:这一定是四师叔交代他的了,否则 用不着这么神秘。当下点点头,就拿起竹筷,自顾自吃起面来。
这种路边摊有一个特色,就是食客们吃完就走,阮天华吃完面,从身边摸出 十文制钱,放到桌上,刚站起身,那秃顶老头巴结的赶了过来,陪笑道:「公子 爷,太多了,鸡丝面一碗只要六文钱就够了。」
阮天华道:「多的就算小帐吧。」
「谢谢、谢谢。」秃顶老头哈着腰,陪笑道:「公子爷,大槐村很好找,从 三山庙过去,不过三里来路,那里只有一家农户。」
阮天华道:「多谢老丈。」走出松棚,解开栓着的缰绳,就跨上马鞍,朝西 驰去。
平整的石板路,五六里路,不过盏茶工夫,就到了三山庙,再往西,已是乡 间的泥巴小路,也不见村落。骑了一二里路,远远看去,一座小山脚下,果然有 一棵参天大树,敢情就是大槐树了,高大树不远,有一座孤零零的茅屋。
阮天华一夹马腹,朝着小山骑去。小山渐渐近了,大槐树也渐渐大了,那是 一棵高达十数丈,数人才能合抱的大树。
阮天华还没驰近茅屋,短垣的竹篱甘门已经开了,迎出一个头挽双譬的红衣 少女,笑吟吟跑上来,拢住了马头,娇笑道:「公子来了,快请里面坐。」
阮天华看她不过十六七岁,一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有一双灵活的眼睛,眉弯 嘴小,笑靥如花,好像对自己极熟,不觉问道:「姑娘……」
红衣少女咭笑道:「公子不认识小婢,小婢却认识公子呢。」
阮天华跨上马背,红衣少女道:「公子请到里面坐,这马交给小婢好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阮天华只得把缰绳递了过去。
红衣少女牵着马匹俏生生绕着篱甘往屋后走去,阮天华听红衣少女说,要自 己先进去,而且听她口气,她只是一个使女。当下也就举步走入。竹篱甘内是一 片小小的花圃,中间是一条铺着卵石的小径,迎面就是茅屋了,大门敞开着,雨 扇半截摇门。也朝外敞开着。
阮天华跨进堂屋,屋中寂无一人。堂屋中间放着一张板桌两把木椅,边上还 有一条长板凳,陈设很简单。阮天华因那红衣少女是拴马去的,马上可以回来, 也就没有作声,在椅上坐下。过了一回,还没见红衣少女回来,心中感到奇怪, 她去拴一匹马,何用这许多时间?又过了一回,依然没见红衣少女进来,他忍不 住站起身,走近门口眺望。
就在此时,只听身后响起一个娇脆的声音说道:「公子怎么不请坐呢?」
阮天华急忙回过身去,只见红衣少女已从屋后走出,手中托着一个银盘,盘 中放一盏茗碗,她把茗碗放到桌上,含笑道:「公子请用茶。」
阮天华道:「姑娘怎么从里面出来?在下还当姑娘没有回来呢。」
红衣少女抿抿嘴笑道:「公子耽心小婢牵着牲口去卖了?」
阮天华觉得她很俏皮,朝她笑了笑,又回到椅子坐下,一面问道:「姑娘, 这里是……」
红衣少女道:「这里只有大娘和小婢两个人。」
阮天华问道:「大娘是谁?」
红衣少女轻咦道:「公子连大娘也没见过?」
阮天华觉得自己可能弄错了,这就站起身道:「姑娘,对不起,可能是在下 找错地方了。」
红衣少女道:「公子没有找错,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家,公子只管请坐。」
阮天华道:「这也许是误会,在下是找四师叔来的。」
「没错。」红衣少女着急道:「四爷待回就会赶来的。」
阮天华听她这么说,只好又回身坐下,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红衣少女抿抿嘴道:「公子瞧不出来?」
阮天华笑道:「姑娘脸上又没写名字,在下怎么瞧得出来?」
「名字写在脸上,那就丑死啦。」红衣少女笑着瞧瞧自己衣衫,才道:「小 婢的名字,就在衣衫上咯。」
阮天华哦了一声道:「你叫红姑娘。」
红衣少女道:「那有名字叫红姑娘的?不过公子只说对了一半,小婢叫做小 红。」她望阮天华又道:「小婢听四爷说,今晚有很多人要和公子见面呢。」
「有很多人要和我见面?」阮天华奇道:「我怎么会设听四师叔说过呢?」
小红道:「这是极端神密之事,四爷事前自然不肯告诉公子了,因为一旦泄 露风声,公子很可能路上会遇上危险。」
阮天华深感诧异,说道:「会有这么严重?」
小红点着头,晤了一声,才道:「这么说,公子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阮天华问道:「你还听到了些什么?」
小红道:「小婢听到的,也是零零星星的。」
阮天华道:「不要紧,你就把零零星星的说出来给我听就是了……」
话声未落,突听屋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妇人声音道:「你要听什么,由我来说 好了。」
小红喜道:「大娘回来了。」阮天华站起身,抬目看去,只见从里面走出一 个一身蓝布衣裤的中年妇人。
这妇人年约四十以上,五十不到,两鬓已见花白,瘦高个子,尖瘦脸,此时 脸色铁青,双目之中隐射冷芒,盯注着自己,看她模样,似是极为盛怒,笼罩著 一脸杀气。
小红刚叫了一声:「大娘……」
中年妇人怒斥道:「住嘴……」小红呆得一呆,眼眶中含了一包泪水,没敢 作声。
阮天华眼看小红受了委屈又不敢哭的神情,心中大是不忍,不住抱抱拳道: 「大娘请歇怒,小红姑娘并没对在下说了什么?」
「还说没说什么?」中年妇人冷冷的道:「说,你是什么人?假冒小主人, 是什么人支使你来的?」
「你说什么?」阮天华听得不由一怔,说道:「在下阮天华,几时假冒你们 小主人了?」小红听了两人的话,一张脸不由吓得煞白。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还敢狡赖,如果不是受人支使,何用假冒小主人, 向小红口里刺探咱们的隐密?」
「这是误会。」阮天华拱着手道:「在下早晨是从听涛山庄来的……」
中年妇人沉哼道:「听涛山庄也吓不倒人。」
阮天华听得大是不快,但还是忍着道:「在下何用以听涛山庄吓人?在下说 的原是实情,要解释误会,总得让在下把话说清楚,大娘拦着不让在下说出来, 却硬是认为在下……」
中年妇人冷声道:「不用解释。」
阮天华怒声道:「既然不用解释,在下告辞。」转身欲走。
中年妇人冷笑道:「刺探本门隐秘,你还想活着走出大门去吗?」
阮天华听得气往上冲,朗笑道:「在下要走,难道你还想阻拦不成?」
话声甫出,只见从门口施施然走进一个矮胖老者,尖沙著声音,徐徐说道: 「小子,你想从司某面前闯出去,那可没有这么容易?」这人一张土黄脸,八字 眉、水泡眼,手中拿一支两尺长紫色旱烟管,烟斗却有拳头大小,显然是他的随 手兵器了。
阮天华听他自称姓司,心中不禁暗哦一声,方才自己说「四师叔」,小红听 了「司师叔」,她说「司爷」,自己听了「四爷」,才有此误会,否则自己找错 了,早就离去,也不致引起这种麻烦了。
但他少年气盛,听了矮胖老者的话,不觉剑眉一挑。凛然叱道:「你们这些 江湖败类,平日不知如何无恶不作,在本公子面前,还敢恃强逞凶,今日给本公 子遇上了,我要替江湖除害,好,你准备了。」
矮胖老者水泡眼乍然一睁,射出两道逼人精芒,厉声道:「小子,谁是江湖 败类?你再说一遍。」
阮天华手按剑柄,正容道:「就是你们,难道我说错了?在下说事出误会, 你们竟然不听解说,还说在下不能活着走出大门,这不是视人命如草芥的江湖败 类还是什么?学武旨在防身,行走江湖,为的是行侠仗义,为人间诛强暴,你们 练成一身武功,是为逞凶嗜杀的么?」矮胖老者被他侃侃而言,问得一怔,一时 之间,竟然答不上话来。
中年妇人冷声道:「小子,就算你舌烂莲花,今天也是死定了。」
阮天华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剑尖朝中年妇人一指,俊目含光,喝道:「你还 是个妇道人家,看来嗜杀成性,双手都是血腥,阮某今天杀了你,大概也不会冤 枉的了,你出手吧。」
中年妇人听了怒不可遏,冷笑道,「小子,你口气倒不小,好,那就接我一 掌。」身形一晃,突然欺进,挥手一掌击了过去。
阮天华自幼练武,不但已得乃父真传,又有四师叔不时从旁指点,一身所学 在年轻的一辈中,已可说是出类拔萃之选,此时眼看中年妇人一掌拍来,他并未 使剑,左手一抬,迎着击出。
双方一来一往,势道何等快速,但听「拍」的一声,双掌交击,两人同时觉 得上身一震,不由自己的后退了一步。
这下可把中年妇人看得心头一怔,她想不到阮天华武功竟有如此高强。中年 妇人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六七成力道;但阮天华右手持剑。迎击出来的只是一支左 掌,看情形他也并未使上全力。她当着矮胖老者,对付一个年轻小子,第一掌上 居然被人家震退,自然脸上无光,口中大声喝道:「好小子。你再接我一掌。」 这回她为了扳回颜面,右手一抬,全力击出。
阮天华剑眉轩动,沉喝一声:「好本公子就再接你一掌。」迅快剑交左手, 右手握掌,身向左偏,齐心击出。这一记正是形意门的炮掌,一气开合,掌若迅 雷突发,一团掌风,呼然有声。
这回两人几乎都用上了全力,中年妇人一掌出力,只见对方掌势突出,力道 奇猛,正好撞上自己掌心,居然被撞得隐隐生痛,不,一股刚猛劲力,撞得自己 再也站立不稳,脚下浮动,向后连退了两步,心头猛然一惊,在脚下后退之际, 左手疾快的一掌,斜劈出去。
阮天华毕竟功力尚浅,对敌经验不足,这一记炮掌,虽然接下中年妇人的一 掌,也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当然没去注意中年妇人临退之时左手拍来的这一掌, 等到一股掌风涌到身边,左手急忙应敌,仓猝发掌,自然吃了大亏,一个人被震 得跄踉后退了四五步。
中午妇人是被气疯了心,姜总是老的辣,她一见机不可失,突然一声不作, 双足一点,身形急扑而起,双掌齐发,朝阮天华追击而至。这一击她心头充满杀 机,大有把阮天华立劈掌下之势,但她忘了阮天华右手还握着一柄长剑。方才他 因中年妇人并未动用兵刃,是以也并未使剑。
此刻自己脚步还未站稳,中年妇人已掌先人后,使了一招「雷电交击」,扑 击而来,心头不禁大怒,口中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振处,一招「平扫烟霞」,朝 前挥出,一片剑光像面般展开,朝前横扫而去。这一刻,含愤出手,形意门讲求 以气使剑,剑势出手,内力贯注剑身,使得剑光奇亮,剑风嗡然。
中年妇人双掌在先扑击而来,如果这一招双方接触上了,双腕非被剑光截断 不可。站在一旁观战的矮胖老者看出形势不对,急忙施展挪移身法,一闪而至, 手中紫金旱烟管闪电般朝阮天华剑势封去。但听「当」的一声大响,阮天华扫出 的长剑已被他用旱烟管架住,中年妇人也因中间多了一个矮胖老者,赶紧双掌一 收,刹住身形。
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阮天华扫出的剑势被矮胖老者架住,不觉笑道:「你 们早该一起上了。」
矮胖老者尖声笑道:「哈哈,你小子口气倒不小。」
中年妇人怒声道:「司老让开,今天我非劈了这小子不可。」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大家住手。」
矮胖老者肃然道:「老夫人来了。」
中年妇人敛手,神情变得异常虔敬,朝门口躬身道:「属下叩见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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